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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肆、吹著那台薩克斯風的女孩(上)》



她急促的呼吸聲淹沒在管樂團的音樂之中,連同她豔紅的雙頰,低垂著,試著不被我看見。
但我卻看的一清二楚,她的緊張、她的激動、以及她的憤怒。


「吹什麼樂器都好,只要不讓我分配到他旁邊就行!」還記得她對朋友指向我大吼,下一秒,老師的指揮棒點向了她。
「妳,看起來就是薩克斯風的嘴,那來吹薩克斯風吧!」


然後,她理所當然的坐在我的身旁──那個她最不想被安排到的位置。
看著她因激動而無言的模樣,僵硬的坐在我身邊,她的友人只是在後面一排偷笑著,我無奈的吹奏薩克斯風,思索這整件事情的開端。







我和她是小學時就認識了,當時的我在班上沒什麼特別的事蹟,倒是挺喜歡和自己的朋友組成欺負女生的小團體。那時我們最喜歡蹲在樓梯下、班級教室的門口旁偷看女生的底褲,然後愚蠢的引以為傲。

她也是受害者之一。


當時她的座位就在我旁邊,那時我們很喜歡打賭玩一些遊戲,而其中一個就是要偷親女生的臉。我還記得午休的時候我不停打擾她,嘴唇還大大的嘟起,在她的臉頰旁示威,最後她嚇哭了,而我和朋友則站在教室外罰站了一個下午。

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吧,她不幸的跟我同班了四年,偶爾都會像那樣被我耍著玩;直到某一天,她才一轉以往羞澀的性格,變成了愛大吼大叫、愛發脾氣的兇女生。到那時我才終於領教到,什麼都好,就是千萬別惹發威的女人。

很快的大家都不敢惹她,而見到這招湊效,她似乎也變本加厲,持續發揮她兇狠的本色,說也奇怪,這樣子轉變的她,反而讓男生開始和她談天,甚至視為朋友,而不是玩弄欺負的對象。



但我和她的互動卻漸漸減少了,她再也不看我,也不搭理我的問話,這反而讓我感到不大甘心,於是我想了一個能吸引她注意的辦法──




「喂,妳欠我的錢記得還我。」某天,我走到她的座位旁。
「我哪有跟你借錢?」她的眼睛張得老大,錯愕的說著。

「有啊,妳還記得有次在福利社,妳說妳想買東西卻忘了帶錢,所以我就借給妳了耶。」
「有這回事?」她歪頭思索著,狐疑看著我的笑。「那我欠你多少?」
「一百五。」我在腦中飛快的轉著思緒,突然想起她曾經提過想買一本很漂亮的筆記本,而那正好是一百五十元。

「怎麼可能!我才不可能跟別人借這麼多錢!」她大叫起來,但我卻挺起身子瞪向她。

「反正有就對了!如果妳不還我,我就要跟老師告狀了。」我搬出老師的名字,這在國小時期通常都很好用。果然她安靜下來,蒼白著臉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跟我借了錢。



而我也開始以此為藉口,天天去找她「提醒」一次,她雖然愁眉苦臉,卻也倔強著不還錢,而且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家人,我便以為可以就這樣維持彼此的關係下去,直到我轉了學,離開那所國小後,才和她突然的斷了音訊。


現在回想起來,那舉動真的一點意義也沒有。如果要和她說話的話,方式多的是成千上百種,但似乎是習慣她在我面前青澀而膽怯的模樣了,我總是要看她對我露出哀怨的眼神才能滿意。

她是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我呢?或是她心目中的我到底是什麼模樣?雖然偶爾我會這樣問著自己,但轉學後我也漸漸忘記她了的身影,直到升上國中,我才與她再次碰面。






樂曲進行到一半,「騎士橋」的劇情即將進入高潮,疲憊的士兵揮著軍旗,以薩克斯風獨奏出低落哀愁的獨奏。


哀傷的慢板,她突然昂起了頭,眼睛微閉,指尖沉浸在四四拍的節奏當中,投入曲子的憂愁。我偷朝她望了一眼,似乎是發現了我的視線,她很快的將頭別過,但神情已不再緊繃,而是輕哼起美妙的旋律。

她是真的很喜歡音樂,我頓時回想起,以前那些會彈鋼琴的孩子們,一到下課就搶著風琴練曲的模樣。她總是那個靜靜坐在位置上聽著別人彈奏,但卻是少數能答對音樂老師提問的人。

原來現在也是如此。我突然想和她說些什麼,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,直到騎士橋的曲子終於結束,她也滿足的呼了口氣,瞧她的眼神,就像是迫不及待要拿起樂器一起吹奏的樣子。



再等個兩星期吧,新來的!

我在心中暗自偷笑,突然很想拿起我手中的薩克斯風朝她炫耀,似乎逗弄她已經成為我們、不,我的習慣似的。但我知道已經沒辦法再和她好好說話了,因為一到休息時間她便飛也似的逃離我身邊,好像我是隻噁心的蟑螂。




可惡。不能計較、不能計較、不能計較──


算了,管他的?我舉起薩克斯風,吹出熟練的曲子。
而她拿著樂器的吹嘴,悶悶的練習單調的吹氣訓練,以羨慕和厭惡的神情朝我瞪著。



這大概就是所謂的「惡性循環」吧?
但我忍不住嘴角上揚。




(下集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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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月亮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