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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收。






  隔天,一場小小的升職典禮即將在露臺舉行。雖然規模並不大,只是稍微做個場面的簡單儀式,但仍讓所有死亡騎士感到榮耀與期盼。儀式的過程十分簡單,巫妖王會站在被嘉冕的騎士面前進行演說,並由瘟疫之拳頒給勳章,正式授予權位和指揮戰事的資格。

   頌貝爾調整了披肩的位置,確定一切都十分得體之後,他站定了位置,看著其他指揮官走來走去,準備迎接巫妖王的出場。不到十名的死亡騎士站挺著身子排成一排,他們都是即將要被升職的士兵。

   「別表現得那麼緊張,兄弟。簽名板準備好了嗎?」薩沙里安站在頌貝爾身旁,輕笑著朝他耳語。

  「是啊,我還帶了十張海報準備給他簽名,你覺得轉賣出去後能淨賺多少?」頌貝爾打趣的回覆著,直到巫妖王大步走來,所有人頓時噤聲起來,站挺了身子。

   巫妖王每向前踏出一步,身上的盔甲就會發出沉重的碰撞聲,白色的霧氣從隙縫中不斷冒出,所有人恭敬的半跪在地,瘟疫之拳和一名巫妖則是走上前去,手中捧著幾個徽章。巫妖王輕輕點頭,然後高舉起手中的霜嘆──所有人的時間彷彿被凍結住,被那把劍上的靈魂給深深吸引著,當他們越是凝望著飄動的湛藍,內心深處就越是有道聲音低語起來,把他們推向深淵。

   「你們是被選中的優秀騎士,將為了宣揚天譴軍的意志而存在!」巫妖王的聲音迴盪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,所有人望著那把藍色光芒的符文劍,忍不住內心沸騰起來──是的,沒錯,為了巫妖王──縱使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沸騰,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激昂,但當巫妖王的聲音深入內心以後,他們彷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任由低語擺佈。

   頌貝爾的視線望向那銀黑色的頭盔底下,雪白的及肩長髮輕輕飄動著,剎那間,羅德隆的王子又與眼前的畫面重疊了──阿薩斯跨在馬上,向他眼前的士兵進行喊話,他穿著雪亮的盔甲,寶藍色外袍以金線繡著華麗的圖樣,阿薩斯的表情意氣風發,以堅定的目光看著他們。

 

   『我們要擊敗那些獸人!跟隨我,士兵們,我們將會讓獸人付出代價!』他高舉起劍大吼著,士兵們齊聲大喊,唯獨一個穿著單薄布袍的金髮少女在一旁看著,她壓低風帽,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。

 

   那時的熱風吹濕了他紫色瀏海,頌貝爾閉上眼,就像是自己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,渾然不覺瘟疫之拳已經走向薩沙里安,替他頒授一枚指揮官勳章。而巫妖王仍然低語著,藍色氣燄幾乎散發到整個露臺。

   「我們的勢力將會遍及艾澤拉斯,所有生物都將無法倖免,所有土地都將臣服在我們的力量之下……」巫妖王的劍刃指向死亡騎士們,此時瘟疫之拳已走到頌貝爾面前,示意要他向前一步。「不管是北裂境、瘟疫之地、羅德隆……都將會被我們摧毀殆盡──

 

  羅德隆。這個字眼刺入了頌貝爾的意識,他回過神來,臉上竟帶著惶恐和驚訝,就在瘟疫之拳即將把徽章交給他時,他的身子卻往後退去,以空洞的雙眼望向巫妖王。

   「不。」他清楚的說著,「不,不應該是這樣。」他壓抑著因激動而顫抖的嗓音,雙腳緩緩拖行著往後退去,所有人都對這反應感到驚愕並倒抽口氣,巫妖王沒有動作,只是直盯著頌貝爾的舉動。

 

   『為了羅德隆!』──金髮王子高呼著,士兵們紛紛舉起武器與之歡呼,站在一旁的女法師神情更加溫柔動人,癡迷望著這名展露光芒的王者,如同頌貝爾那對欽慕的眼神。

 

   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,騎士!」瘟疫之拳咬牙低聲說著。

 

   『為了羅德隆的人民!』

 

   「你明白我的意思,阿薩斯!」頌貝爾不理會瘟疫之拳,而是直盯著巫妖王朝他大吼,瞬間,所有人都靜默下來,甚至是倒抽了一口氣。愚蠢的傢伙,他偏偏說出了那句最不該提起的稱呼,那個應該被大家遺忘的稱呼──

   「頌貝爾,你這是在找死!」瘟疫之拳將徽章拋了出去,一手敏捷的按上腰際的劍柄,就在他將長劍抽出,即將砍下頌貝爾的頭顱之際,對方卻已先被另一道身影揍飛出去,碰地一聲倒在地上。

   是薩沙里安將頌貝爾撲倒在地──他掄起拳頭瘋狂的揍著頌貝爾的臉、胸口,嘴中發出像是憤怒的呼喊:「你這個蠢蛋」、「對巫妖王不敬」……這類的字眼被穿插在毆鬥聲中,席厄克希也從驚愕的情緒中反應過來,正想衝上前去阻止,卻被寇爾提拉按住了肩膀。

   「不能動。」他以唇語說著,席厄克希才發現所有的死亡騎士都沒有動作,甚至連一絲阻止的意願都沒有,只是冷眼看著薩沙里安自導自演的戲碼,或者,期待他就這樣直接殺死頌貝爾。

  顯然薩沙里安也察覺了這點,他緩緩放下拳頭,並深深呼吸著,假裝自己正努力克制激昂的情緒,然後才站起身來,望向冷眼以待的瘟疫之拳。

   「原諒我的行為,大人……我只是看不下去頌貝爾的無禮。」薩沙里安微喘著氣,「請讓我來懲處他,好讓他的腦袋清醒點!」

  「你並不適合說謊,薩沙里安……」瘟疫之拳靜靜打斷了薩沙里安的話,並抽出了手中的劍,將劍柄處遞向了薩沙里安,示意要他接著。「但你可以選擇這麼做。」

  「──不,等等!頌貝爾沒有背叛天譴軍!我很清楚!」他慌張的大喊著,「他一直以來都在期待這次的升遷,也總是和我們談著巫妖王的事,頌貝爾……請原諒他,我──

   他頓了頓聲音,雙眼環顧四周,所有人都以冷漠的姿態站在原處,以嘲弄或充滿殺意的眼神朝他瞪視,就連寇爾提拉也默不作聲,這讓薩沙里安感到鋒芒刺背,如果這是一般的軀體,他大概真的會冒出冷汗來。但望著在地上彷彿失去生氣的頌貝爾,他一咬牙,立刻跪在地上朝巫妖王低下了頭。

   「請由我來監督他,確認他是否真的危害到天譴軍!如果他毫無半點忠誠的話,我會親手解決,絕不猶豫!」他的聲音響徹露臺,所有人都清楚的聽見他的決心。瘟疫之拳這才放下手中的劍,轉頭望向巫妖王。

   所有人都望向尊貴的君王,但他並沒有任何慍色,只是吐出使人顫慄的寒冷笑聲。隨後,他踏出一步,鐵靴的聲音在沉默中顯得突出,他踏著,穿過四周的死亡騎士,然後巨劍一張,湛藍色的傳送門應聲浮現,「如果你有自信,我會等著看,天真的騎士。」他背對著眾人,在說完這句話後便踏入傳送門,消失在大家面前。

   最後不知道是誰先開始了動作,是那個拾起徽章的巫妖,還是其他轉身離去的指揮官們?他們先是稀疏起落,最後魚貫散場,嘴裡發出譏諷的笑聲和罵聲,薩沙里安半跪在頌貝爾身旁,天真的騎士嗎……是啊,自己的確是過於衝動了,以致於為了能下台階而說出那些話,但他願意相信頌貝爾。

   不,他只能相信。

  然而頌貝爾坐在地上,表情帶著迷茫與混亂,完全不理會薩沙里安的呼喊,席厄克希則衝向頌貝爾身旁,擔憂的審視那些傷口。

   「你在做什麼?頌貝爾,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?」席厄克希以驚慌到快哭出來的嗓音說著,「你為什麼不回應?對方是巫妖王啊──

  「巫妖王……對啊,他是巫妖王。」聽見席厄克希的聲音後,頌貝爾似乎終於有了反應,但表情卻帶著困惑與激動。「他根本就不是阿薩斯,他已經不是……我為什麼……為什麼會想效忠他?我在想什麼?」他一手貼在臉上喃喃自語著,就像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驚慌。

   「頌貝爾,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,但求你住口,那些話太危險……」席厄克希幾乎尖了嗓子,她打斷頌貝爾的呢喃,而對方只是搖晃晃的爬起身子,以不解的口吻自問著。

  「為什麼是羅德隆──他不是阿薩斯嗎?為什麼是羅德隆──為什麼──

   「頌貝爾!」席厄克希幾乎是用盡全力朝他嘶吼,接下來短暫的靜默,她垂下頭來,發出無力的啜泣聲。「拜託你,住口!拜託你……為了你……為了坦護你的薩沙里安……拜託你住口……

   席厄克希的哀泣聲讓他們感到一抹無力與哀傷──頌貝爾撥著頭髮,表情就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,他站起身來,提起不穩的腳步離開三人身邊,薩沙里安才回過神來,呼聲喚住了他。

 

  「等等,你要去哪!」薩沙里安衝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,卻被頌貝爾狠狠甩開。

  「別碰我。」他冷酷的拋下這句話,然後大步離開露臺,但才沒走幾步後便又停了下來,「放心,我沒有你想的那樣衝動……還沒有。」

   旋即,急促的噠噠聲響像是要逃離似的消失在三人眼前,頌貝爾很快的消失蹤影。此刻寇爾提拉才緩緩靠了過來,以冷淡的眼神掃過兩人。

   「那個笨蛋,他在做什麼,到底在做什麼啊──這難道是他想要的嗎?」席厄克希低聲說著,將臉頰埋入掌心之間。「到底是怎麼回事──我不懂,我完全不懂!」

  薩沙里安望著她,只是面色凝重的嘆了口氣,久久說不出話來。席厄克希當然不會了解的,不,與其說她太過單純,還是該說頌貝爾過於複雜了呢……  他挫敗的垂下了頭,直到三人被喚去指派工作後,才以尷尬的氣氛收場,寇爾提拉率先離開,薩沙里安才緊跟在他的身後。

 

  「你為什麼沒有反應?」薩沙里安望著寇爾提拉的背影,竟感到有些恍惚。

  「我應該有什麼反應?」寇爾提拉毫無感情起伏的回答著,讓他一陣惱怒。

  「頌貝爾那樣子,你毫不訝異嗎?還有我──

   「那不是他咎由自取嗎?還是,你希望我幫助你什麼?」寇爾提拉突然停下腳步,偏頭望向薩沙里安,眼神帶著傷人的冷酷。「如果頌貝爾真的背棄了天譴軍團,你會下手嗎?」

  「我願意相信──

  「愚蠢得無可救藥,你真是完全沒思考後果的傻子!你就盡管實行你的浪漫主義吧,我不想和你攪和這淌混水!」他幾乎是咬牙說著,那股憤怒的龐大讓薩沙里安愣住了身子。

   「你怎麼回事,冷漠得一點也不像你!」薩沙里安大喊起來,他抓住寇爾提拉的肩膀,驚愕的望著他。「你從昨天起就在生氣著什麼,對嗎?我承認我魯莽行事,我不顧後果,是我不對,但你到底為什麼發這麼大火!」

  「我還沒罵完!你真是無可救──

   「無可救藥的白癡!傻瓜!大混帳!對,我是!」薩沙里安大喝一聲打斷了他的話,「好了嗎?你高興了嗎?你現在可以告訴我,你到底在發什麼瘋了嗎!」

 

  寇爾提拉瞪大了眼,那道淡青色的瞳孔帶著惱怒、羞愧與訝異……他微微張口想說些什麼,但更多的不滿迫使他閉上了嘴,索性一把推開薩沙里安湊近的身子,右手握緊成拳頭後用力揍向身旁的石柱。

   不能爆發。

  寇爾提拉仰頭深深呼吸著,努力穩住顫抖的身驅,冷靜點,你不可以說出來,你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說出來。絕對不可以。

   「寇爾提拉,你……

  「抱歉。你並沒有錯。」寇爾提拉以緩慢、小心的動作將氣吐了出來,「盯緊頌貝爾,現在誰都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。」

  「但你沒有說明──」薩沙里安不死心的追問著,但寇爾提拉卻離開了,讓他只得到更多的困惑及憤怒。

 

  他以為寇爾提拉會站在自己這邊,他以為……他以為自己是可以信任寇爾提拉的。

  但他越來越無法瞭解寇爾提拉了,比以往都還要無法瞭解,為什麼?是什麼時候開始,寇爾提拉的表情竟一次比一次陌生?

 

        他也不懂,完全不懂啊──

 

  薩沙里安在內心憤怒的拋出吶喊,縱使孤身一人的迴廊內,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再聽見他的煩惱,他仍然站在原處試圖抓緊些什麼思緒,直到他終於疲累的承認,他或許,從來就不夠瞭解寇爾提拉。

 

  或者一直迴避去瞭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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